爸慢慢地走到罗莎夏的床垫旁边。他想蹲下去,但是他的两腿太疲乏了。他只好跪下。妈用她那块方形的纸板来回地扇着。她向爸望了一会儿,两眼睁得很大,呆呆地瞪着,好像梦游人的眼睛一般。
爸说:“我们—总算—尽了力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我们干了一整夜。一棵树把那道堤挂破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听得见车底下的水响吧?”
“我知道。我听见了。”
“你想她不要紧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我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?”
妈的嘴唇又白又僵。“没什么办法了。只有一个办法,我们已经试过了。”
“我们一直干着,累得要命,想不到那棵树……雨倒是下得小一点儿了。”妈看看车顶,又低下头来。爸非说话不可,于是他又说下去。“我不知道水会涨到多高。也许会把这辆车子淹掉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什么都知道。”
她不作声了,那块纸板慢慢地来回动着。
“我们做错了吗?”他辩解道,“难道还有别的好办法吗?”
妈用一种奇特的眼光看了他一眼。她的白嘴唇上含着笑意,流露出恍恍惚惚的怜惜心情。“别埋怨自己吧。嘘!不要紧的。总会起变化的—整个儿会起变化。”
“这水也许会……我们也许还是得走才行。”
“到该走的时候—我们就走。非做不可的事,我们就得做。现在先别作声。怕把她吵醒了。”
温赖特太太折了一些柴枝,塞到那带湿气的、冒烟的火里。
外面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。“我要亲自进去看看那个王八蛋。”
接着车门外又传来奥尔的声音:“你打算上哪儿去?”
“要进去找乔德那王八蛋。”
“不,你不能进去。你怎么啦?”
“要不是他出那个筑堤的傻主意,我们早就离开这儿了。现在我们的汽车开不动了。”
“你以为我们的汽车就在路上开着走吗?”
“我要进去。”
奥尔的声音是冷冰冰的。“那你就得打进去。”
爸慢慢地站起来,走到门口。“好吧,奥尔,我出来了。不要紧,奥尔。”爸溜下那踏板。妈听见他说:“我们有病人。跟我上这儿来吧。”
现在车顶上的雨只是轻轻地滴着,新起的风把一阵阵的雨吹散了。温赖特太太从炉子那边走过来,低头望望罗莎夏。“天快亮了,大嫂。你怎么不睡一会儿呢?我来陪她。”
“不,”妈说,“我不累。”
“我才不信呢。”温赖特太太说,“喂,你快躺一会儿。”
妈用纸板慢慢地扇着。“你对我们真好,”她说,“我们要谢谢你。”
那个健壮的女人微笑了一下。“用不着谢。大家的境况都不好。假如我们病倒了,你们也会帮我们的忙呀。”
“是的,”妈说,“当然会帮忙。”
“谁都是一样。”
“谁都是一样。从前总是先顾到自己一家人,现在不是这样了,对谁都是一样。日子过得越不顺当,越要多帮人家的忙。”
“我们没法救活这孩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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