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酒水倒在地上,看着浊酒横流,心中不可抑制的有些悲伤,山涛、司马攸、殷浩、王衍……一个个道德完人尽数去了,这个时代已经落幕了。
陆机对潘岳道:“安仁是来找我为王衍写赋悼念的?我最近很少动笔,有些生疏了,只怕写不出什么好赋。”
潘岳看着容貌依旧,眼睛中却没了光彩的陆机,暗暗叹气,寿春之战对陆机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,竟然想不到他的来意。潘岳认真地道:“我此次来找你,是为了宁远将军陆易斯。”
陆机心中一动,笑了:“你不会也当了真,以为陆易斯足以反叛了吧?”
他忍俊不禁,王衍是个白痴,潘岳怎么也会如此幼稚,小小的五品宁远将军也敢造反?不说胡问静手中骄兵悍将无数,只说集体农庄制度之下全员皆兵,陆易斯手中有多少兵马可以攻克一个个城池,有多少粮草可以用于打仗?陆易斯手下的士卒是不是没有刀剑,只能拿着擀面杖?
陆机摇头道:“陆易斯绝不会谋反。”
只要陆易斯有脑子就不会想到谋反,胡问静的天下是打出来的,怎么会怕手下大将谋反。
陆机有些高兴,陆易斯大肆残杀琅琊王氏的子弟、士卒、跟随者,行为过于夸张,明显就是杀给朝廷看的,以示与所有门阀一刀两断,绝不会成为下一个司马懿,看来陆易斯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的。
陆机举起酒杯,道:“我陆家又出了一个人才,可喜可贺。”
他举杯欲饮,心情有些复杂,陆易斯一举击败了王衍,这是说明陆易斯真的懂兵法,还是陆易斯运气好?他苦笑着,时来天地皆同力,运气英雄不自由,如此而已。
一群陆家子弟同样很是高兴,陆易斯若是造反谋逆,胡问静一定诛杀陆易斯的九族,他们的脑袋哪里还能安稳?好些陆家子弟看潘岳的眼神就有些不怎么友善了,鼓动陆易斯造反对陆家是毁灭性打击,对潘岳却毫发无伤,简直是其心可诛。
潘岳摇头,拦住了陆家喝酒的手臂,陆机再喝下去就要醉了。他认真地道:“我岂会如此不智?我来不是为了让陆易斯造反,而是让陆易斯推荐你我当官。”
陆机一怔,陡然看着潘岳。周围陆家子弟一齐怔住,同样死死地看着潘岳。
潘岳环顾四周,慢慢地道:“宁远将军陆易斯虽然只是五品官,但其位置仅在马隆文鸯之下,在大楚朝已经是军中悍将……”
陆机等人一齐点头,陆易斯几次出战,先后击败司马虓和王衍,说“悍将”两字也不算太夸张。
潘岳继续道:“……胡问静重武轻文,嫡系手下武将多余文官,若是陆易斯向胡问静推荐我等为官,胡问静是不是会欣然许官?”
陆机的心怦怦跳,一阵头晕目眩。
陆云插嘴道:“可是我……二十四友与胡问静有些龃龉,胡问静真的不介意?”
其实他想说的是“我兄弟”,但是话到了嘴边终于改口。
潘岳认真地道:“无妨!”
他并不是随口胡说,而是有理有据的。
“我二十四友之一的欧阳建在关中冯翊为官,逢胡人作乱,大败失守,胡问静也不曾追杀欧阳建。”
二十四友人多势众,胡问静可能不记得每一个人,但是她的小黄文中有写过几次欧阳建,绝不会不知道欧阳建。胡问静在关中没有追杀欧阳建,虽然有些局势紧迫,来不及理会败逃的官员的意思,但是事后没有通缉天下,这不怎么在意之意是一览无余了。
陆机等陆家子弟缓缓点头。
潘岳继续道:“我二十四友之一的刘琨在刘弘的军中为官,胡问静不可能不知道,也不曾追究。”
陆机等陆家子弟继续点头,刘琨投了刘弘,刘弘不可能不告诉胡问静,胡问静没有追究刘琨,这“记恨”之心只怕果然不强。
潘岳又道:“我二十四友的带头大哥王敞在朝廷为礼部尚书,若是胡问静心中念着旧事,王敞哪能当了礼部尚书?”
陆机笑了,潘岳顾及他的面子没有说出最重要的一点,他道:“我陆机大败而逃,胡问静也没有通缉天下。”
欧阳建不过是小小的太守,刘琨更是一个小武将,论分量哪里是带领几十万大军与胡问静为敌的陆机可以相比的?
一群陆家子弟点头,胡问静大胜之后并没有下令追杀败将,而是如同一个普通的征服者一般无视兵败逃跑的将领,给失败者留下生路,安抚扬州各地的民心,虽然说不上什么高大全,但是不记旧仇的态度还是很明确的。不然以胡问静与陆机的纠葛,就算胡问静通缉陆机,谁又会以为这是胡问静对江东门阀将领赶尽杀绝?
潘岳微笑,他不觉得胡问静有不念旧仇的心胸,没有在江东追杀陆机多半是因为力有未逮,江东多山多水,司马炎控制不了,胡问静就能控制了?胡问静的重心在中原,一时无暇考虑江东而已。但他没有说破,他还需要陆机去试探胡问静的心思。
潘岳认真道:“胡问静心胸意外的宽大,有帝王之心,对我等与她的小小龌龊定然不放在心中,宽恕我等的罪过,并且
给我等官位,更能彰显胡问静的心胸。韩信可以不念(胯)下之辱,反而让羞辱他之人当官,胡问静比韩信更尊贵,胡问静更不在意名誉,我们对胡问静的羞辱远不如羞辱韩信之人,从头到尾吃亏的是我们,这许多凑在一起,胡问静为何不会不念旧恶,许我们官位?”
陆机看着潘岳的眼神复杂极了,早就知道潘岳是一个官迷,为了当官什么卑躬屈膝谄媚拍马的事情都做得出来,也不奇怪他此刻一心要到大楚朝当官。只是,他若是投靠胡问静,真的可行吗?
潘岳严肃道:“可行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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