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回来,我便被直接打包送进了皇城。
小时候爹总说,这世间最有趣的便是皇城里的戏,只要踏进这里,不论身份贵贱,每个人都是戏里的角儿。
姑母一早便派人候着,又恰巧遇上了刚下早朝的皇上,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进了姑母的居住的凤藻宫。
「皇后,你看看琳琅这丫头,好些年不见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。」皇上拉着姑母的手,视线却落在我身上,「要是再过两年,这求娶的人还不得把谢府的门槛都给踏破了。」
虽是夸我的话,我却不那么高兴。
果然下一秒,便听见他说,「朕听闻,她在江南倒是与秦家那小子关系不错。」
心下一跳,正不知该如何回答,好在姑母替我接过话头。
「皇上可是忘了,这丫头自小便喜欢与长得好看的人玩在一块。等那秦小公子上了战场,风吹日晒的,指不定她还嫌弃呢。」
我连忙在心底「呸呸」两声。秦蔺才不会呢,他说过他底子好,天生晒不黑。
皇上不喜欢药味,便很少来看望姑母。我甚至有点不记得,他上一次唤我姑母的闺名是什么时候。
不过薛贵妃倒是时常来,偶尔还会给我捎一些自己做的绿豆糕。宫里的人总说她们势如水火,我瞧着却不像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我以侍疾的名义在宫里住了下来。
说是侍疾,姑母却也不拘着我。她总说,谢家已足够位高权重,她希望我远离皇城,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。
我自小被父亲和姑母护着,想法便有些天真。
他们说秦蔺很好,是个良人,我便只想嫁给他。
皇城的风雨是从南边突然吹来的。
一开始,是一位知州上述,说谢氏一子弟强占良家女,以女子家人的性命迫使她入府为妾,而后又极尽折磨,最后人家不堪受辱,上吊自尽。
再后来,参谢氏的折子从四面八方而来,被马不停蹄地送进了皇城,递到了皇上的案桌上。
而我爹也并非全无应对之策。
他第一时间便派人亲自将其押送至府衙领罪,又暗派探子将谢氏一族这些年偷摸做的勾当查个明白,主动上表陈情,说他无颜继续为朝廷办事,希望能求个恩典让一家老小告老还乡。
而我姑母则关了凤藻宫的大门,让薛贵妃暂行管辖之责。
可一切都是徒劳,终究还是没能动摇帝王的忌惮之心。
不久后,便传出谢丞相纵容族中子弟,在并州掠夺别人的土地,甚至还曾下令屠杀过一整个村落的事。
此事,由秦老将军告发,且有谢氏的门生佐证。
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最厌恶土地并购之风,自上位起,便颁布了多条土地政策。此案一出,朝堂之上再无求情的声音。
大家都知晓,这个荣宠一时的谢家,要完了。
许是在皇城中走一遭,我时常开始做噩梦。
有时惊醒,还能逮到吃了酒偷偷溜进我房里抹眼泪的秦蔺。
我见不得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,便邀请他也躺到床上来,甚至主动安慰他。
「秦蔺,在这戏还未唱完之前,我不会死的。不然我没脸见我爹。」
「琳琅,」才喊个名字,他的嗓子竟然哑了,声音沙沙的,也不太好听,一点都不像往日里那个冷静自持、杀伐决断的少年将军。「你想做任何事,我都配合你。」
「只是你能不能答应我,不要离开我……哪怕,哪怕你离开皇城,也要带着我。」
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脆弱,又卑微的秦蔺。
他和我爹一样,要我活着。
眼眶酸涩得厉害,可我不想哭。
大夫说这一年我哭得太多,要是再哭下去以后怕是会成个小瞎子。
我不怕眼瞎,就怕看不到我谢家洗清污名的那一天。
大概是深夜人总会心软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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